第二十五回:赠医贯流芳万世 著秘笈传承千秋
卞正锋
词曰: 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故垒西边,人道是,三国周郎赤壁。乱石穿空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豪杰。 遥想公瑾当年,小乔初嫁了,雄姿英发。羽扇纶巾,谈笑间,樯橹灰飞烟灭。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人生如梦,一尊还酹江月。 且说柯成玉顺着山路去追小姐,却再未见到小姐身影,只得悻悻而归。回到家中,仍思念不已。 柯成玉如今已是举人之身,依照婚约,柯、薛两家择了吉日良辰,为柯成玉与薛小妹完婚。按下婚礼热闹场面不提,且说新人入了洞房,揭了新人盖头,柯成玉顿时呆在一旁。为何?新人正是那日填字成诗的小姐。柯成玉一时兴奋难以自持,不待多言。且说柯成玉问及薛小妹作诗之事,小妹笑道:“只因见你中举之后忘乎所以,便与小丫头宝珠一道设计,故意教训你一下而已。”柯成玉听了,直羞得满面通红,从此谦卑,不敢尊大,后来高中恩科进士,这自是后话,按下不提。 话说柯玉井要重建医馆,招集家人商量。 红棉道:“建医馆是大兄弟的心愿,即使卖了田地也要给大兄弟把医馆造起来。” 老夫人道:“我嫁到柯家时,娘家陪了一些首饰,若卖了尚能值几个钱,一会儿,我让杏儿拿着去卖了。” 柯玉井听了,忙跪下道:“阿妈,您若是卖了这些物件儿,那可就是儿的大罪了。儿建医馆,即使再难,也不能卖了您的陪嫁。” 红棉见了,急忙拉起柯玉井,红了眼睛道:“大兄弟说的是,再难也不能去卖老太太的陪嫁儿。不就是建个医馆吗,有什么大不要紧儿的事?想想办法,这事儿也就办了。” 黄薇淑道:“四姐说的是,办法多了去了,哪能让老太太去卖自个儿的首饰,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。” 红棉怕老太太在这儿听大家议事,又要有心结,就冲玉井使个眼色,然后笑道:“大兄弟的事,就交给我吧,保准不会有事儿。”又冲青红、杏儿、萍儿、凤儿四个小丫头道:“邻村的杜员外家今日请了一场大戏,早早儿地就送信过来,让老太太及大太太过去看戏,你们好生陪了两位老太太过去。”四个小丫头答应一声,门外的小子们早就备了车轿侯着,两位老太太听说有戏看,又听四丫头说玉井的事由她操办,也就放心地去了。 见老太太走了,红棉等人又开始细化筹钱的事,毕竟造一座大医馆需要用很多银两。红棉对柯玉井道:“家中虽尚有一些银两,此皆为你做官时,寄往家中的零碎散银,因平素舍不得拿出来用,便一点点儿地攒着,留至今日,正好派上用场,但离造医馆所需的银子相比差之甚远。” 柯玉井听了,眼眶儿顿时湿了,原本不多的补贴家用银子,四姐竟藏着,舍不得用,想想自己这些年亏欠家中实在太多,如今又要拖累家人一块受苦,心中委实不忍。想到此,便对四姐道:“四姐勿须多想,医馆之事,可以延缓,待再过些时日,家中境况有了转机,再造医馆也不晚。”红棉听出柯玉井的意思,便道:“那怎么能行,我都答应老太太说要办好此事的。”黄薇淑一旁道:“明日我去娘家走一遭,阿爸家境一向富裕,如今我们要做些事,缺了银子,阿爸、阿妈定会倾囊相助的。”红棉笑道:“众人撑篙,岂有摆不过河的船?” 众人正自说着,忽见老管家柯胜走进来报,说有两位差人现在门外候着,要见柯大人。柯玉井听了,急忙命引进相见,柯胜答应一声去了,这边人也都退出,只剩柯玉井一人。 时辰不大,柯胜领了两男子进来,柯玉井见此二人有些面善,其中一高个儿的人道:“柯大人不识得小的们了?”见柯玉井似乎真的认不出,又道:“我俩是杨知府家中用人,您去过我们府中几回,我们是认得大人您的,上回还是我俩来请大人去的府上。”柯玉井听了,立刻想起,急忙赐座,可两人哪里敢坐?只是站着,高个儿道:“我二人是奉我家老爷之命,特来给柯大人送银票的。”说着,掏出一张银票,递与柯玉井,柯玉井接过见竟是一张两万两的银票。柯玉井甚是感激,吩咐下人取来纸笔,要给杨大人写借据。高个儿道:“来时老爷有吩咐,说柯大人借据儿就不用写了,只需写个收条,让小的们回去复命便可。”柯玉井知道杨大人之意,又是一阵感激,也不好违拗,只写了收条,两人接过,回去复命不提。 且说又过了几日,柯玉井接到侯必登大人的银票,及太医院里太医们合捐的银两。另有地方各知县并富商们也送来一些资助银两,红棉兴奋道:“费用差不多齐了,医馆之事成矣!” 府里的人都十分欢喜,盼望着新医馆快点造起来。这日,老太太又在催问,红棉笑道:“难不成老太太也想学做郎中,坐一会儿医馆不成?”老太太笑道:“我哪里能坐医馆给人看病儿,若非要看病,到时就给四丫头你看好了?”红棉听了,笑道:“得,老太太您还是饶了四丫头吧,阎王还没说收我呢,您倒是提前赶我过去报到了。”此言一出,把老太太笑了个前仰后合,身旁的儿孙媳妇们并丫环婆子,也个个笑得泪水湿了眼睛。 恰柯玉井进屋给阿妈请安,见屋里坐着许多人,且个个笑得心花怒放,便笑道:“什么事让老太太这么开心?” 红棉笑道:“哪里有什么开心的事儿,还不是医馆的事让大伙儿纠结?这会,老太太拿我寻开心呢?” 老太太试了一下眼睛,对柯玉井道:“医馆的事都紧锣密鼓这么久了,怎么只听鼓响,不见开戏?那杜府、王府、李府的几个老姐妹一见面就都问我这医馆什么时候能造起来呢?” 柯玉井听了,笑道:“快了,就快了。”说着,给阿妈请了安,然后退出房去,围着自家宅院里里外外察看个遍,旺仔、高桥、李鲜等人正在医馆给人医病,成玉则在厢房里看书,因不久要去京城恩科考试,所以日日勤奋,夜夜苦读,后院里,柯醒昧正跟随张全、风燕子两人习武,而后花园里则有几个小丫头正嘻笑着在采枝叶上的露珠…… 如此这般,折腾了半日,柯玉井方回到房中,黄薇淑早已在房中,见柯玉井进来,笑道:“下人们皆说今日府中来了个大侠,可厉害了,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影子。”柯玉井坐到雕花椅上,听其一说,唬了一跳,问道:“什么大侠,我又不是富人,难道想来此劫富济贫不成?”又道:“此事张全、风燕子知道吗?让他们看看那大侠是何来头。”黄薇淑正要说话,小丫头彩凤沏了一壶香茶进来,黄薇淑接过,对彩凤道:“这里有我,你去忙别事吧。”彩风答应一声,退了出去。黄薇淑倒了一杯茶递与柯玉井道:“张全与风燕子两个早查过了,说那大侠来头很大,他们惹不起。”柯玉井听了,又是一惊,问道:“此时,那大侠又在何处?”黄薇淑道:“说也奇怪,那大侠在府中转了一圈,便回去了,却是没见到闹出别的什么动静来。” 柯玉井道:“转了一圈,又回去了?”又自言自语道:“我今日也在府中转悠,怎么没见到什么大侠?” 见黄薇淑偷笑,柯玉井忽然明白,原来是夫人在逗弄自己,不免也笑了。柯玉井笑道:“夫人,我是在想我们的医馆应建在何处,建成何模样。”又道:“虽医馆早已在脑中成形,却难表其状;虽建馆想法多年,却不知要建在何处。真是折磨人啊!” 黄薇淑道:“凡事莫要心急,君不闻,诸葛亮城头操琴,凭的是心静?” 柯玉井笑道:“夫人所言极是。今日我不操琴,就烦夫人代劳,我也借机心静一回吧。” 黄薇淑答应着,叫彩凤搬来摇琴,黄薇淑凭窗而弹,柯玉井只觉琴声穿林渡水而来,又踏浪破空而去。 柯玉井头靠椅背,迷迷糊糊竟走入幻境仙界。 一片高山,云雾袅绕之中,柯玉井看见两位鹤发童颜老道,盘坐山顶,闲落棋子。只听一位老道说道:“药王星来了。” 柯玉井四下观瞧,见并无别人,心中暗道:“难道他说的是我?”遂上前施礼道:“敢问道长识得我吗?” 两位道长扔下手中棋子,起身相迎,先前说话的道人施礼道:“药王星驾临,小仙有失远迎,望恕罪。” 柯玉井问道:“此为何处?” 另一道人道:“此为仙界。”又道:“不知药王星来此何意?” 柯玉井道:“我是为寻建医馆的馆址而来。” 一道人笑道:“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,井里村便有一处旺地,女娲娘娘补天之时,曾有一块彩石落入此处,万年之后,此地便有了灵性。”言罢,用手一指道:“药王星请看。” 柯玉井俯身而视,果见井里村柯府旁处忽然飞起一只彩凰,但见那凤凰翩翩起舞,其姿甚是优美。这正是: 旧镜鸾何处,衰桐凤不栖。 金钱饶孔雀,锦段落山鸡。 王子调清管,天人降紫泥。 岂无云路分,相望不应迷。 且说那凤凰舞了一阵,忽然双翅一收,伏于地上便不再动弹了。 真是妙物!柯玉井十分兴奋,却又道:“如此神物,岂非一座房宅能够罩得住?再则那神物如此巨大,得需多大房宅去罩?” 那道人听了,哈哈笑道:“房宅罩住凤凰,凤凰焉能再飞?”又道:“若在那翅膀一处造房宅,凤凰腾飞之时,焉能不飞黄腾达?” 柯玉井听了,觉得十分有理,正要谢道人,两位道人却不见了,于是失声呼叫。只听有人道:“醒了,醒了。”待睁开眼睛看时,却是夫人黄薇淑坐在身旁。柯玉井笑道:“我睡着了。”言罢,站起,对夫人道:“夫人请随我来。”黄薇淑不知柯玉井所为何事,便一路跟出府外。柯玉井用手一指旁处的空地问道:“夫人仔细瞧瞧,这块地像什么?” 黄薇淑听了,便仔细地瞧了,半晌,自言自语道:“怎么像百鸟朝凤?”声音虽轻,但柯玉井听得真切。柯玉井用手一拉黄薇淑的手道:“夫人回府!” 回到府中,柯玉井叫来老管家柯胜,吩咐找工匠不日医馆开工。柯胜领命,正欲出门,忽见一个小子飞跑了过来,上气不接下气道:“老管家,门外来了百余人,都操着外地口音,且个个推着车,车上装满石块,说是来给我们府上造医馆的。”柯胜觉着蹊跷,道:“我这还未出门,却是哪里来的工匠?”小子道:“小的也不知情,四姑奶奶已经过去看了。”柯玉井也觉着蹊跷,对柯胜道:“走,一道看看去!” 柯玉井等人走到院门前,只见百余人正从车上往下卸着石块,再看这些人个个衣衫破烂,脚上的鞋子更是烂得脚趾在外,只见红棉两眼通红,正指挥着府里的下人们端茶递水。 柯玉井正自诧异,忽见人群里闪过两个熟悉的人,两人正是海鹏兄妹。柯玉井正要上前问询,却见海鹏走了过来。海鹏施礼道:“海鹏见过柯大人。”柯玉井连忙还礼道:“海大人你不在苍梧为官为何跑到此处?”海鹏尚未答话,忽见海燕跑过来,大声说道:“柯大人,我哥他现在早就不做那破知县了。”柯玉井闻言,急忙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海鹏叹道:“一言难尽。自柯大人您走后,新任知府大人搜刮民脂民膏,鱼肉乡里百姓,卑职实在是看不下去,正如大人您所说,当官不为民做主,不如回家卖红薯。就这样,我一生气,就脱了官服回了家。”柯玉井听了,又问道:“那今日之事,又是为何?”海鹏便将事情原委如此这般说了。 原来,柯玉井要造医馆却因无钱而苦恼之事,不知何故竟传遍了整个梧州。一日,海鹏刚刚打开院门,就见有数人站在门前,海鹏因问何事,众人说柯大人在梧州之时,一心造福于民,如今柯大人有难,我们理应帮衬才是。海鹏问众人怎样个帮法,众人齐说有钱的帮钱,无钱的出力。海鹏说出钱之事就算了吧,苍梧历来地瘠民穷,有几人能拿出银子来?即使拿了,柯大人也定不会收。如尔等愿意,我带你们一道去潮州井里村帮柯大人出力造医馆如何?众人听了,皆响应。又有人提议,何不带些梧州的石块,也好让柯大人常常想起咱们梧州的百姓。海鹏觉得有理,因怕误了建医馆的时间,于是率众采了石块,放入船中,紧走快行两月有余,方赶到井里村。 柯玉井听了,眼含热泪,冲梧州乡亲们道:“我柯玉井何才何德,劳动尔等受千里奔波之苦?请大家受我柯玉井一拜!”言罢,便要行下跪之礼,一旁的海鹏见状,慌忙上前抱住,梧州乡亲更是唬得急忙跪下道:“请柯大人不要折煞小的们!” 此时,柯醒昧、张全、飞燕子并府中的小子们也都出来,帮着卸下车上石块,红棉又安排住宿并给每人准备了两套衣服,待大家洗完澡,穿上新衣,府里早已备了酒菜接待。 海燕与柯醒昧等人早已相识,便被芍药与甘草两人接了去,海鹏则随着柯玉井到后院上房给两位老太太及大老爷请安,礼毕,摆酒菜款待自不在话下。 次日一早,柯玉井刚刚洗漱完毕,就见老管家柯胜来见,柯胜道:“有开元镇国禅寺的道济长老求见。”柯玉井一听道济二字,立即吩咐将道济带至后院上房中相见。 柯玉井一进上房,便见道济正在用工夫茶,见柯玉井进来,道济站起身,道了声阿弥托佛。柯玉井笑道:“道济长老别来无恙。”道济笑道:“即使有恙,有您柯大人在,我又何惧?”柯玉井听了,笑道:“我自回乡,尚未去寺里拜见智臻长老及道济兄,还望见谅。”道济道:“智臻他老人家已经圆寂,多谢柯大人还惦记着他老人家。”柯玉井听说智臻已经圆寂,沉默了半晌,没有说话。于是,各自归座,柯玉井又问起道济今日所来何事,道济回道:“因听闻柯大人欲造医馆一座,不知开工否?”柯玉井道:“承蒙各位亲友相助,募了许多银两,如今又有梧州乡亲过来体力相助,本可即日开工,只是造房图纸尚未谋化好,恐再需两日。”道济听了,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说着,从袖中取出一图纸道:“此图乃蒯祥之孙蒯福顺所绘。一日,蒯施主因来寺中佛事,谈及您欲造医馆之事,他对您十分敬佩,我便向他讨图纸,蒯施主倒也大方,当场答应,昨日晚间便派人送了图纸来,不知是否合柯大人之意。” 柯玉井一听此图乃蒯祥后人所绘,十分高兴,遂双手接过,仔细看阅。 书中交待,蒯祥,字廷瑞,江苏苏州府吴县香山人。此人可是个十分了得人物,曾任营缮所丞,整个紫禁城及承天门皆其设计而成,被人誉为“蒯鲁班”。 话说柯玉井见图纸所绘房舍,虽不奢侈富贵,却也不失雄伟壮观。柯玉井看罢,连连称赞道:“不愧是蒯鲁班的后人,此图甚合我意,比我想像的还要好!”又道:“真是谢谢道济长老了。” 道济见柯玉井对图纸甚是满意,就起身告辞,柯玉井直送到院门外方回。于是,唤来海鹏等人,将图纸展于众人看,众人看了,皆赞叹不已,又问是何人所绘,柯玉井说了,众人又是一阵感叹。海鹏道:“既然万事俱备,且东风亦起,何不择日动工?”柯玉井道:“我也正有此意。” 于是,择了黄道吉日,破土而建,海鹏为监工不在话下。 且说至秋日,工程告捷。一早,柯玉井便陪着二位老太太及大伯柯杰庵前往观赏,红棉、黄薇淑、薛小妹、海燕、芍药与甘草紧随其后,另有青红、杏儿、萍儿、凤儿四个小丫头跟着。但见医馆十分气派,正院前门一溜五间正房,皆是筒瓦泥鳅脊,一色水磨墙,雕花窗棂,墙根石基皆梧州山石,台阶俱为白色。一幅朱漆大门,门上镶嵌着两只铜环,两只石身兽狮卧于门前两旁。开门走进,院中种了竹子及各式花草。后排又是一溜正房,皆水粉墙面,另有东西厢房两间。穿过前院,则是后院,一排清一色的雕梁画栋房屋,东面有一假山,绕过假山,树木掩映之中,隐约可见别院,院中又是几处房屋。西面一座石桥,则与老宅相通,穿过圆门,便是后花园。 众人见了,啧啧称奇,直叹能工巧匠好手艺儿。老太太每走一处,都要问柯玉井此为何处,是甚名儿。柯玉井道:“尚未命名,待明日邀亲朋好友一道观赏,顺便讨个名儿。” 次日,邀了杨知府、并各县知县,以及富商,当地才子名流前来观赏。 众人游历医馆,柯玉井乘机为各处房子讨了好多个名儿。诊病房叫“回春房”,药房叫做“药王阁”如此等等。及至问到医馆名称,有说用前医馆名称,叫“天安堂”,有说叫“恩施堂”,有说叫“神医堂”,有人说叫“扁鹊堂”。柯玉井听了,笑而不语。杨知府笑道:“看来柯大人是早就胸中有数了,说出来,让大家给评评儿。”众人听了,皆附合。柯玉井笑道:“那我就说了,若是不好,大家再给想个好名儿。”众人都说好。于是,柯玉井道:“此医馆就叫太安堂如何?” 众人闻言不语。 杨知府问道:“此为何意?” 柯玉井道:“天安、地安、人安,是谓太安也!” 众人顿悟,鼓掌称妙。 杨知府道:“太安堂。好!这个牌匾,我来送你。” 柯玉井笑道:“杨大人,此匾就不麻烦您相送了。不过,其它房舍匾额的题写还得向您讨要墨宝。” 杨知府笑道:“原来柯大人书写医馆的牌匾早有人选,那好,取笔墨来!” 柯玉井命人取来笔墨纸研,杨知府笔走龙蛇一一写了,不在话下。 且说及至太安堂开馆之时,兵部员外郎侯大人、杨知府、开元镇国禅寺住持道济、潮州府各县知县,地方名流及方圆百里的百姓前来贺喜。只听鞭炮阵阵,锣鼓声声,又有那梧州百姓载歌载舞,当地百姓则舞龙狮相助。 侯大人笑道:“柯大人 一生忧国忧民,以妙手回春之术拯救国家之命运,边关一战,便是例证。如今柯大人辞官回乡,办起这医馆,当地百姓可谓洪福齐天啊!” 柯玉井笑道:“侯大人言重了。玉井不过是托圣上洪福,回乡代圣上悬壶济世,造福百姓罢了。” 杨大人笑道:“虽是代圣上悬壶济世,但柯大人为国为民之心日月可昭。柯大人回乡办医馆实在是我潮州百姓之福!” 众人齐声附合。 只听道济道:“柯施主少年之时的鸿鹄之志,皆已在红尘之中实现,如今急流勇退,回乡为民造福,算是功德圆满。佛曰,能造福万物者,便是佛。柯施主应是佛主脱胎转世。” 此言一出,众人皆道有理。 柯玉井正欲说话,忽听有人道:“无量佛,贫道有无晚到?” 众人视之,见是一白发、白眉、白须老道。侯大人和柯玉井识得,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道长。 柯玉井连忙上前道:“刘道长,您是来去无踪影,正寻思着您会何时到,不料您这么快就仙临了。” 刘道长笑道:“我何曾失言过,说过等你开业之时,一定前来。”又道:“这医馆修得气派,不知学堂放在了何处?” 柯玉井道:“医馆能有今日,全养仗各位好友相帮。至于学堂,您看这若大医馆还放不下一个学堂吗?只是这学堂尚未命名。” 刘道长笑道:“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无名天地之始,待日后再命名不晚。” 柯玉井闻言,连声称是。 众人听二位说起学堂之事,皆云里雾里,不知究竟。侯大人与杨大人忙来相问,柯玉井遂将刘道长指点之言如此这般地说了。众人听了,个个称妙。 众人正说得热闹,忽听一声:“圣旨到!” 众人闻言,循声而望,只见一名公公捧了圣旨而来,其身后跟了一帮人。杨知府等人不识得公公是何许人也,唯玉井识得,此公公不是别人,正是冯保。 柯玉井急忙令人摆香案,跪接圣旨。 冯公公道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只因柯玉井一心悬壶济世,造福于民,今特赐医书《万氏医贯》一部,以添菊井泉香。饮此!”冯公公收起圣旨,待柯玉井谢过圣恩,交与柯玉井道:“还有皇封御赐的‘太安堂’牌匾,咱家也一并给柯大人你带了过来。”言罢,手一挥,两名御林军将镶金字的牌匾抬了过来。 柯玉井又谢过冯公公,命张全与飞燕子上前将牌匾接了过来。 柯玉井道:“挂太安堂牌匾!” 张全与飞燕子两人手捧牌匾,稳稳悬挂于正门门楣之上。 杨知府见了,笑道:“原来此匾出于太医院之手,柯大人实在是高。” 冯保闻言,笑道:“那是柯大人造化大。”于是,便将事情原委如此这般地说了。 原来,万邦宁上书万岁启奏柯玉井的政绩,并奏请万岁将自己亲著的医药书籍《万氏医贯》赠与柯玉井,并请万岁题写“太安堂”三个大字做成匾额赠与柯玉井。世宗听了,略一沉吟,道:“柯爱卿虽医术精湛,劳苦功高。然,为大明做出奉献的医家并非他一人,朕岂能厚此薄彼?”万邦宁道:“万岁言之有理,然,我朝似柯玉井这般亦官亦医,皆得人心者并不多得。”又道:“若万岁怕被他人非议,何不问问满朝文武官员是何想法?”世宗闻言,认为有理。遂令三部公卿,写上奏章,以议柯玉井是否能获此殊荣。不久,各部奏章呈上,皆曰此殊荣非柯玉井莫属。世宗看了,十分高兴,于是恩准万邦宁所奏,并令冯保亲自送来。 杨知府道:“原来如此。真是恭喜柯大人了!” 正说着,忽见旺仔跑过来,对柯玉井大声道:“中了!中了!”柯玉井问道:“什么中了?”旺仔道:“孙少爷他中进士了!”话音未了,果见有报喜送贴的人来了,柯成玉果真中了进士。这正是: 医馆容貌换新颜,如今又把喜事添。 杨知府等人又来道喜,柯玉井也是喜不自胜。冯保笑道:“柯大人啊,咱家每次替圣上给你下圣旨,你都会有喜事,你也不知道报答一下咱家。”柯玉井笑道:“冯公公乃是喜鹊仙转世,下次再来的时候,我定好生招待。” 众人听了皆笑,冯保亦笑。 恰此时,一老者走至柯玉井身旁,连声道喜,柯玉井也连忙还礼。又听那老者道:“柯大人还记得小老儿否?”柯玉井闻言,仔细相看,似曾相识,却又一时想不起。老者笑道:“柯大人医病治政,阅人无数,哪里还能想起我这么一个小老儿来?”柯玉井连忙致歉。老者又道:“柯大人,您曾经救过我梨园班的一个花旦。”柯玉井忽然想起,笑道:“您是庞班主?”老者笑道:“正是小老儿。”又道:“听闻柯大人造医馆,重返杏林。小老儿特领了戏班前来贺喜,为太安堂免费唱三天大戏!” 柯玉井一边谢过庞班主,一边引冯公公及杨知府等人到后院上房酒菜款待,按下不提。 且说如今医馆建成,海鹏来向柯玉井辞行,柯玉井再三挽留,海鹏道:“家中尚有老母,待母亲百年之后,定来太安堂向柯大人拜师学艺。”柯玉井只得洒泪相别,只海燕不愿随行回乡,原来海燕对张全早已芳心相许,送走海鹏及梧州乡亲,柯玉井一面领着众弟子开馆医病,一面广收门徒,于医馆中授医讲学。一时间,四邻八乡,敬重者,慕名者,好医者,接踵而至。 一日,柯玉井房中休息,小丫头彩凤端上一壶香茶,柯玉井吃了一杯,觉得味道极香,便问家中何时买了新茶。彩凤笑道:“家中并无买什么新茶,是柳烟今儿来时给老爷您带的。” “哦。”柯玉井道:“是柳烟回来了?” 这柳烟自随小姐黄薇淑回到潮州后,便嫁给潮州府一朱姓举人,如今却也是阔夫人了。太安堂开业之时,朱举人来过,只是未见柳烟。 只听彩凤答应一声是,又道朱举人并儿子也一同来了。 柯玉井道:“他们现在人在何处?” 彩凤回道:“正在老太太房里说话。” 正说着,萍儿来见,说是老太太吩咐过来的,看看老爷回来没有,若回来了,朱举人一家要见老爷。 柯玉井道:“让他们过来吧。” 萍儿答应一声,去了。时辰不大,朱举人一家三口便过来了。看了座,摆上工夫茶。柯玉井夸翠儿送的茶真香,听柯玉井夸奖,朱举人与柳烟都十分高兴。柯玉井又问柳烟为何不常回来看看。柳烟听问,笑道:“不是没心不回来看望您与小姐,只是生了个不效的逆子,才考了个秀才功名,就不思进取,再也不要读书了。”柯玉井见朱公子一表人才,甚是喜欢,遂问道:“朱公子名号怎样称呼?”朱公子见问,连忙站起,回道:“朱谨,表字佩玉。”柯玉井笑道:“好一个儒雅的名字,若不读书上进,真是可惜了。”朱公子道:“此言差矣,大丈夫不为良相便为良医,此为诸葛遗训,先生您不也正是如此吗?” 朱举人听了,训道:“你怎可对柯大人如此无礼说话?柯大人少时便才高八斗,满腹锦绣文章,文能为官治政,武能边关退敌。焉是如你所说之人?” 朱公子听了,便默不作声。柯玉井对朱公子笑道:“你说的极好,我赞同你的话。” 朱公子闻言,顿露欢喜之色。 柳烟笑道:“既然大少爷您赞同谨儿的话,我便再也管束不了他了,从此,我便把他交与您学医罢了。”说着,唤过朱公子道:“谨儿,还不拜见师父?” 朱公子赶紧过来,跪下道:“弟子给师父叩头了!”说着,咚咚咚,叩了三个响头。 唬的柯玉井连忙将其扶起,道:“我何时答应收你为徒了?”见柳烟捂嘴偷笑,方悟。笑道:“我竟上了你母子二人的当了。” 朱举人父子也笑。 柯玉井问朱公子道:“为何要拜我为师?” 朱公子道:“您医术高明,又有名闻遐尔的祖传秘方,我阿妈说,当年严嵩父子还曾派人偷过您的秘方呢?” 柯玉井笑道:“其实,一切都没有你说的那么好。”又道:“既然你如此坚定学医,我便收下你这个弟子。” 朱公子听了,很是欢喜,立刻便出去告诉柯醒昧。原来,这俩人自小便是好朋友,志向又如此相同。 柳烟夫妇又与柯玉井聊了一会别事,才千恩万谢地去了。柯玉井也回到书房,看了一会儿书,忽然想起适才朱公子的话,心中暗道:“我何不真正写一本医学秘笈传于后人,功德不论,只是不枉了来世一遭。”此念一出,便真的动起笔来,暂时按下不表。 话说是年,柯玉井令飞燕子持了请贴请来杨知府、刘道长与道济长老共商太安堂未来发展之事。 三人听了,甚是欢喜,称柯玉井为极有远见之人。三人坐下,先是吃了一杯功夫茶,然后闭目一番沉思,便有了一些主意,如此这般地说了出来,柯玉井闻之,认为有理,很是高兴,于是大摆宴席款待三人不在话下。又过了几日,柯玉井便依言而行起来。 柯玉井先是做太安堂记一篇,曰: 余蒙圣恩,承祖训,遵师谕,立堂太安,诚惶诚恐,铭刻天地之功,堂名太安,祈天安、地安、人安也;堂名太安,求普救众生…… 又立堂训,曰: 秉德济世,为而不争。医道即人道,尊德性而道学问;药理亦哲理,致广大而尽精微。 又立制药大法曰: 遵古重拓、方经药典、精微极致、大道无形。此制药大法,后人又称之为“制药十六字真言”。 又过数月,柯玉井将宫廷秘方、验方、《纬易解》奇方、《万氏医贯》、《道家医方秘笈》连同自己多年行医医案,经过精简,历练,合并写出,并命名为《太安堂秘笈》。 且说岁末,柯成玉回乡,合家欢庆。次年春,张全迎娶海燕,芍药嫁了旺仔,虽有娶有嫁,却依然住在太安堂中。 一日,高桥忽接天皇旨意,速回日本国,为国效力。高桥拜过柯玉井,柯玉井道:“你已跟随为师多年,理应回国报效。”高桥道:“恩师,临行之时,徒儿有个愿望,望恩师准允则个。”柯玉井问其何愿。高桥道:“一览《纬易解》。”柯玉井应允,遂将《纬易解》递与高桥。 话说高桥回至房中,见《纬易解》中之方,皆为奇方,甚是激动,遂笔墨抄之。正抄至兴处,窗外忽一阵风过,直将《纬易解》吹到院中,高桥急忙出门去捡,却不料,又一阵风过,只见那书穿房越脊,直落到柯玉井房中。高桥叹一口气道:“此为天意,如此奇方,我高桥只能得些许而已。” 不久,高桥回国。走时,柯府上下及众弟子出门相送,高桥与李鲜相拥而泣。李鲜道:“我母后已逝,誓死不再回国,就留于太安堂。”又道:“师兄一路保重,日后常来看看师父。”高桥答应一声,泪如雨下。 众人送了一程又一程,高桥与众人相别,忽地跪在师父面前,长跪不起,柯玉井也是泪流满面,将其扶起,再三嘱咐,医病当谨记秉德济世、为而不争之道。高桥答应着,然后挥泪与众人离别不在话下。 且说次年春,杨知府离任,兵部员外郎侯必登调任潮州府任知府。不久,潮州府忽发瘟疫,且如星火燎原之势,真可谓家家有僵尸之痛,室室有号泣之哀。 柯玉井率弟子们日夜煎药,虽活人无数,却终是人单力薄。正暗自焦急,只见潮州知府侯必登大人领了一帮郎中过来相助,不禁大喜。且说侯大人所带来的郎中之中有一人是颇有见识的,以为若治瘟疫,只须正气存内,避其毒气便可。遂以巴豆相治。不曾想,患者服了巴豆,其病更甚。柯玉井闻之,暗自吃了一惊,心道:“瘟疫在表不可下,岂可乱用巴豆之丸?”遂唤来众郎中,晓之瘟疫之道,众郎中茅塞顿开,张全一旁道:“此瘟疫比之边塞那场瘟疫如何?我家主子轻易化解,如今这小小的瘟疫又算得了什么?”李鲜拉过张全道:“此瘟疫非彼瘟疫也,休得造次。”张全不服,欲反驳李鲜,忽闻柯玉井道:“丹溪曰,瘟疫治有三法:宜补,宜散,宜降。而石膏乃有清热解毒、泻火之妙,何不在药中添些石膏?”众人听了,皆言甚妙,遂依言而行,不消月余,疫情灰飞烟灭,潮州府一片欢腾不在话下。 话说这日,柯玉井陪侯必登大人沿途察看疫情,见百姓已是病体大好,城中买卖频繁,城外农耕忙碌。侯必登在马上冲柯玉井一抱双拳道:“潮州府有柯大人在,又何惧病魔逞威?柯大人实是潮州百姓之福也!”柯玉井回道:“侯大人实在是抬举玉井了。”侯必登笑道:“柯大人不必谦虚,今日我为您备了一席酒宴,犒劳柯大人救活百姓之功。”柯玉井正要言谢,忽觉心中一阵难受,顿时气短,须臾气平,辞道:“玉井本是悬壶济世之人,岂敢言功,使得侯大人受累?”又道:“玉井体乏欠安,待来日身体好些,定请侯大人来我府中一同品茶叙旧如何?”侯必登见柯玉井面色憔悴,知他所言不虚,不便强邀,只得作罢。遂朗声笑道:“好,就依了柯大人。”于是,两下分手各自回府。 如今单表柯玉井回至府中,只觉身体越发地不适,顾不上去给阿妈请安,便急急地来到书房中静养,未及坐下,只觉胸中一阵涌动,忽一口鲜血喷出,柯玉井身子一晃,倒在坐椅上,顿时人事不省。 恍恍惚惚之中,就见空中有两位道长脚踏祥云而来,柯玉井觉得两位道长好生面善,仔细一瞧,却是吕洞宾与韩湘子师徒。只听韩湘子笑道:“药王星,你功德圆满,如今随我二人去吧。”言罢,携了柯玉井便走。柯玉井问道:“要带我去蓬莱吗?”吕洞宾笑道:“药王星如此救世功劳,天帝岂能失言?如今却是让你这个星宿上位去的。”柯玉井道:“只我这匆忙一走,却还有要紧事儿未办,还求二位道翁容些时辰则个。”吕洞宾师徒忙问是何要紧事儿,柯玉井回说尚有一本秘笈未交待后人。吕洞宾道:“这却是最最要紧的事儿,容不得半点儿马虎。”言罢,便又引着柯玉井往回走。正走至自家花园,忽闻有哭声,且有人唤他名字,及到走进书房,睁眼一瞧,却是阿妈站在床前,握着他的手在哭,另有夫人及醒昧、张全等人站在一旁,抹泪不止。见柯玉井醒来,众人大喜过望,夫人试一把泪道:“夫君如此,适才吓坏众人了。”柯玉井闻言,不去理会,只管把醒昧唤到身前,嘱他附耳过来,醒昧依言做了,柯玉井一番轻言细语,醒昧不住点头称是。交待已毕,柯玉井一阵喘息,只将两眼一合,去了。柯醒昧俯身用手一摸,阿爸已是脉息全无,不由失声痛哭。 柯玉井一去,合府大乱,一时皆没了主意,多亏了四小姐红棉清醒,有序料理阿弟的后事,一面差人给侯知府送信,一面差人请开元镇国禅寺的道济长老为柯玉井超度。话说侯知府看了书信,先是唬了一跳,继而嚎淘大哭,顿足道:“柯大人乃为潮州百姓而死,我愧对他啊!”哭了一阵,忽然清醒过来,忙急急写了文书,报于朝廷。 此时正值隆庆四年,那隆庆帝乃英明之主,为开隆庆盛世,遂开言路,纳贤臣,朝中重臣纷纷荐举柯玉井,隆庆帝也正有重新启用柯玉井之意,于是拟旨诏柯玉井回朝重用,这圣旨刚下,却收到侯知府文书,知悉柯玉井已经归天,隆庆帝先是鄂然,继而长长叹息一声道:“正是朕用人之时,像柯爱卿这般文武全才,且清正爱民之人,朕日夜渴盼,却被上天收回,真是苍天负朕也!”叹息一番,却也无可奈何,遂吩咐各部议论,如何安抚柯玉井后事,以显皇恩浩荡。 话说柯玉井恩师万邦宁得悉柯玉井归天,惊鄂道:“玉井乃上天所遣杏林奇才,如今正值壮年,上天缘何要急急将其收回?莫不是意欲灭天下苍生?”言毕,不禁两泪交流。 搁下朝廷如何议论不提,如今且说开元镇国禅寺道济长老前来柯府超度柯玉井亡灵,见柯玉井遗容安详,仿若睡去一般,不禁心下难过,又见柯府上下悲容一片,不禁轻声叹道:“阿弥托佛,柯施主天性聪慧,心忧天下,亦官亦医,一生坎坷。佛曰,爱别离,怨憎会,撒手西归,全无是类。不过是满眼空花,一片虚幻,倒可怜了柯施主一片为民之心。” 道济正独自空叹,忽闻门子来报四小姐红棉,说刘道长来了,有要紧的话儿说。红棉听了,吩咐速请进刘道长问话。 欲知刘道长会说出何话来,且看下回分解! |